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花與夜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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花與夜游

收下了他的花……還有這回事嗎?

夢子在原地站了三秒鐘,這才反應過來,五條悟所說的花貌似是指他剛才虛空畫下的小紅花。

在想明白的瞬間,她很不爭氣地沈默了。

嗯……有沒有可能,他是說了句冷笑話?

這種可能性不是不存在,但夢子是真的不知道該說點什麽才好了。

她當然也知道,自己不該在五條悟的面前露出無奈表情的——尤其是在他變成自己上司的當下,這種表情絕對會讓她原地失業。

真的,道理她真的全都懂,可她的嘴角還是不受控制地往兩邊拉扯了過去,壓低的眉梢也滿是困惑。

“五條先生。”她慢吞吞地開口,一邊說著一邊還在心中組織語言,“我個人覺得,剛才您送給我的那個,嚴格說起來,應該不算是‘花’吧?”

大概是她的措辭足夠委婉,也有可能是五條悟也意識到了自己的描述不夠準確。他反思般慢悠悠點著頭,忽然站起身,抓起桌上的盆栽,稍稍糾結了一下,塞進夢子的手裏。

“也是……那把這個送給你。”他補充道,“這可是真正的花沒錯了。”

夢子低頭,看著手中這幾片長得茂盛的碩大葉子,嫩綠色的形狀有些眼熟,但她完全想不起這是什麽植物了。長長的莖快要戳到她的臉上,只能勉強後仰著身子,才勉強躲開了這柔軟的綠色長矛。

該怎麽說呢,這確實是花沒錯了,就是……

“不要這麽嫌棄嘛,只是繡球花而已啦,而且養了很多年了,絕對算得上是植物界裏的古董了。”

五條悟之所以說了這麽多,大概是看她總是向後躲閃著,所以才誤以為她一點也不喜歡吧。

“等到初夏的時候。”他又添上一句,“開出的花會是藍色的喲,你就等著看吧!”

“是嘛……”

手指有點酸了。難怪這麽沈,裝在深棕色花盆裏的一定都是歲月的重量吧。

夢子把這盆繡球花往上提了提,依舊後仰著身子。她實在不喜歡葉子摩擦著臉頰時帶來的癢癢感覺。

盆栽與五條悟,這兩個元素放在一起如此突兀。她忍不住悄聲嘟噥了句:“原來您還喜歡養花呀。”

“不算喜歡。是以前別人送給我的。”

“哦……”

她明知道自己不該問的,但話語還是脫口而出了。

“女朋友送的?”

他好像笑了一下:“差不多。”

“哦——”

貌似得知了一個了不得的八卦。夢子很識相地點點頭,抿著嘴,做了個拉上雙唇的動作,一切盡在不言中。

這下,她確實是收到了花沒錯。看來實在沒有拒絕夜游邀請的餘地了——雖然原本也沒打算說出多麽堅決的拒絕。

把花放到宿舍,她與五條悟一同步入黑夜裏。

除卻昏暗的夜空與不同的地點,此刻真的很像是夢中和他一起走在京都的校園裏。如果能順勢想起一些自己早已忘卻的事情,那可就太好了。

夢子這麽想著,大腦卻還是空空如也,沈寂的記憶並沒能伴隨著步伐一同出現。她安靜地聽著五條悟的話語,聽他說正在確認今年即將入學高專的新生少得可憐,聽他抱怨這幾年來咒術師人才多麽稀缺,可上層還是一如既往的固步自封,越來越叫人討厭。

“不過,從以前起,咒術師預備役就很稀缺了。現在入學的人數和我們當年也沒什麽區別,一樣只有可憐巴巴的幾個人而已,一只手就數得過來。”他伸出左手,在夢子眼前晃來晃去,“這樣下去,咒術師世界絕對會陷入超級老齡化的危機,像我這種難得的天才,估計要工作到八十八歲才能退休。”

“有道理呢。”

其實她對這類事情不很了解,自然也沒有什麽特別的想法,除了公式化的應聲之外,也答不上更多了。但沒關系。

和他走在一起,她覺得很自在,可能是因為他總會說些她所不知道的、有趣東西吧。

穿過庭院的小徑,偶爾從樹枝的間隙中露出蹤影的是教學樓的古舊屋檐。

這條路,夢子沒有印象,路盡頭長得古怪的大樹她也不認得。一旁的石榴樹尚未煥發新芽,枯枝被去年結的果實壓得垂低,幹癟的小小黑色石榴掉了滿地,無意間踩過,會被擠壓出幹脆的聲響。

就像踩扁一只百足蟲。

她來過這裏嗎?她沒有來過這裏嗎?

還是想不出答案。

“想什麽呢,愛麗絲?”

五條悟在她耳邊打了個響指,清脆的聲響一下子帶回了發散的註意力。夢子回過神來,下意識地搖頭,說著沒什麽。

“騙人不好哦。”哄小狗的口吻又出現了,“撒謊的話,鼻子會變長的。”

“真的嗎?”夢子慌忙捂住鼻子,“為什麽會變長,原理是什麽?”

“是匹諾曹的故事啦。不記得了嗎?”

夢子沒有回答。她的沈默算得上是默認,於是五條悟順勢向她說起了這個童話故事。配上他一驚一乍的口吻,以及關鍵時刻戲劇性的停頓,頗有教育意義的子供向預言變成了超現實的恐怖故事。她又想摸摸自己的鼻子有沒有變長了。

幸好,這裏不是童話世界,夢子也不是木制的人偶,她的鼻子好端端地就在原位,一點變化都沒有。

“所以,千萬不可以說謊喲。”五條悟還在嚇唬她。

“我知道了。”她頓了頓,“五條先生,想請教您一件事,可以嗎?”

“可以的。用不著這麽拘謹,現在又不是你的工作時間。”

不過,依然是您的工作時間呢。她想。

在對方的工作時間一起悠悠閑閑散步,這種事仔細想來多少有點罪惡。但夢子決定拋開多餘的罪惡感,終於說出了一直想說的那個問題。

“我以前來過東京的高專嗎?”

風似乎停滯了一瞬,不過下一秒便重新吹拂起來。五條悟把手藏進了口袋裏,無奈地聳聳肩膀,估計是猜想到她會問自己了。

“來過的。二年級的時候。”他似乎想起了什麽,噗嗤一笑,“你還帶了不錯的‘特產’回京都了呢。”

“特產?”

五條悟沖她比了個大拇指,無比驕傲:“就是來自咒術高專的處分哦!”

“啊……”

真的嗎?

夢子感覺自己的下巴快要掉到地上了。

處分什麽的,她一點也沒有印象了。真有這種事發生過嗎?

好希望五條悟只是在說玩笑話而已,但在剛剛說完匹諾曹故事的當下,想來他八成是不會給出謊言的。

處分……不會吧?這個事實可太難接受了。

夢子一直以為自己的學生時代始終遵紀守法,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孩子呢。原來現實和她的認知截然不同嗎?

不過,既然不記得這件事,說不定意味著只是個小小處分而已,小到對她現在的人生毫無影響?她努力往積極的方面思考。

不得不說,積極的思維方式多少確實派上了用場。這麽想著想著,她總算能釋懷了一些,不過五條悟還是以看好戲般的表情偷瞄著她。

實在不能怪他。夢子那從疑惑到震驚再到絕望、最後一點一點恢覆到釋然的表情變化實在太有意思了,無論是誰,都會忍不住看上好久的。

看也看夠了,估計還在心裏偷笑了好久,五條悟這才心滿意足收回目光,問她怎麽突然開始在意起了這點小事。

“擔心會在學校裏迷路嗎?”他的猜測意外的居然還挺合理,“要是擔心的話,可以找伊地知要學校的平面圖。”

“可以嗎?好的,我了解了。謝謝您的告知。”

夢子禮貌地點點頭。她確實也挺擔心自己會不會迷路。不過這不是最重要的。

小路就將走到盡頭,緊接著而來的風景依然是陌生的。夢子又想起了自己的夢,和她在新幹線列車上沒能告訴他的回答。這其實不是什麽大事,但一直以來都梗在她的心頭。

“之前,我沒有告訴您。”她頓了頓,終於能把這話說出口了,“其實我那時候做夢了。”

他大概沒聽明白:“你是說什麽時候?”

“回東京的時候,新幹線列車上。”

“哦——是嘛。”

五條悟笑了。他在笑什麽呢?真是猜不出來。

也許,他是在為了從不做夢的她高興吧,輕輕晃悠著腦袋,任由風把短發吹亂。

“還記得做了怎樣的夢嗎?”

“嗯。”一點也沒有忘記,“做了關於京都高專的夢……我也夢到您了。”

“別用敬語。我不是你的前輩。”

這句話莫名突兀,他忽然俯低身子的動作也突兀。距離倏地縮短,五條悟向她靠近了些。夢子分明看到了他揚起的嘴角,可為什麽覺得他嘴角的弧度帶著一點莫名的焦躁呢?

是錯覺吧,肯定。她這麽想著。

“夢到我的什麽了?”他的語速稍快了一點,“告訴我吧。”

突如其來的問句總會讓大腦陷入短暫的空白。她必須思考片刻,而後才能給出答案。

“在夢裏,我帶你去了京都高專,老師叫你‘五條少爺’,特別好笑……啊。沒什麽,請忘記這句話。”

改掉敬語的過程比意料之中順利,“你”這個稱呼輕而易舉便說出口了。

“還有,你在姐妹校交流會上把我打得很慘。我們見面的時候,你也是叫我愛麗絲。”不知不覺,夢子停下了腳步,仰頭看他,“為什麽總這麽稱呼我呢?”

這個問題,她一直都想問五條悟。而他依舊笑著。

“因為愛麗絲就是愛麗絲啊。”他說。

意義不明的回答。

夢子始終沒想明白這句話的意思。

即便夜游已然結束,即便清醒地躺回到了床上,她還是想不明白。無眠的夜晚能讓她有足夠多的時間進行思考,或許在天亮之前,她就能摸索出答案了吧。

盡管心中如此想著,眼皮卻一點一點闔上,似乎有什麽綺麗的光景漫入視野之中,是藍色而遙遠的、如同天空的存在。有人在呼喚她。

如願以償。

伴著昏昏沈沈的睡眠,夢子來到了她的夢境之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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